酷爱读 > 备前宰相 > 第九十二章 宫内少辅的表演

石田三成与福岛正则本就是死对头,甚至有传闻,俩人就算是在秀吉面前都能斗上几句嘴。其主要原因是在俩人小时候,出身尾张的福岛正则刻意搭帮结派,孤立并霸凌非尾张出身的孩子。

即便是秀家在小时候也受过福岛正则的霸凌,在《宁宁幼儿园》中,福岛正则是绝对的孩子王,加藤清正等人更多的是被裹挟的存在。

石田三成此前想要与秀家刻意亲近,就是因为他曾经目睹过刚刚元服的福岛正则欺负年幼的秀家,他认为秀家与他救过相同的经历,会是能够与他共情的存在。

可是现在的秀家,越来越让石田三成看不懂了,明明当初那个放下狠话会让福岛正则好看的男孩,却和他们走的越来越近。

福岛正则此前对秀家是看不起的,对于秀家的标签一直都是“富二代”的形象,直到秀家当着他的面在贱岳上帮助中川清秀抗住佐久间盛政的攻势,为秀吉主力回援争取了时间,这才让他第一次正眼看待这个比自己小8岁的孩子。

而在次年与织田信雄-德川家康的战事中,秀家身先士卒从敌人心腹之地登录,逼迫德川家康投降的结果,也是让他对秀家产生了一些兴趣。

这种情绪类似于崇拜,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会崇拜一个非尾张出身,并且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家伙罢了。

回到京都之后,听说秀家的亲弟弟已经被过继给宁宁作为养子,尽管从法理上来说,秀家和虎松仅仅是养兄弟的关系,但是这不能磨灭俩人之间血浓于水的亲情。

可以预料到秀吉百年之后,虎松上位时,必然会对这个亲哥哥有所器重。因此,他“母亲”所代表的尾张派代表浅野长政和福岛正则开始频繁亲近秀家,那日羽柴秀次的晚宴就是证据。

当斗嘴成为俩人习惯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自认为属于自己这边阵营的秀家会站出来“为对方说话。”

秀家之所以打断俩人的争吵,原因很简单,因为这里是土佐国冈丰城外的军营,营内不仅有羽柴家的大名,亦有毛利家的小早川隆景和土佐国的土著豪强。

俩人如果在大坂,无论怎么争吵秀家都不会横插一脚,可是在这么多外人面前,俩人的行为会给别人一个很坏的印象——羽柴家内部不团结。

俩人家的行为最终也会使得秀家的“肌肉秀”的效果大大折扣,更别说现在就连战败方都在看自己的笑话了。

两人见秀家发怒,本着给秀家面子的态度,这才偃旗息鼓,不再继续争吵。秀家得以向长宗我部元亲进行询问。

“宫内少辅怎么搞的如此狼狈啊,您刚进来的时候我都差点没认出你。”

秀家这句话的意思是由潜台词的,长宗我部元亲外部形象的狼狈是表象,其在面对本城被破时候,身为家主却没有与城殉死,反而被人活捉的结局才是真正的狼狈。

对于要强的长宗我部元亲来说,让这些过去被自己压制在脚下的豪族大名,看到自己现在的窘迫,才是真正的社死,是对他自我骄傲的践踏。

秀家虽然很看不惯日本人动不动就切腹的传统,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是当下大名最只管逃避命运的行为,并且会得到当下文化的认同。

那么从小受到传统武家熏陶的长宗我部元亲,为什么没有在最后关头选择殉死呢?这是秀家目前最好奇的问题。

长宗我部元亲还没有回答,福岛正则先忍不住大大咧咧的说道“这事儿我知道,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似乎正准备在天守阁内切腹,可惜被一个梁柱压断了大腿,晕死了过去。周围负责介错的武士头部受伤已然绝命了。”

加藤清正在一旁加上一嘴道“殿下的大铁炮威力真大,居然连城墙都能轰塌,我和市松都没想到,长宗我部家的冈丰城这面不堪一击。”

“白痴,那个东西叫做‘国崩’啊”石田三成在一遍颇为不善的嘲弄一句,引得俩人怒视,如果不是秀家当面,可能真就直接拔刀砍上去了。

秀家听闻两人的叙述,感到一阵唏嘘,或许对于长宗我部这样的人来说,隐秘的切腹才是最好的结局,也省的现在向北溜猴一般被人看了笑话。

“宫内少辅可无恙乎,伤的重不重啊。”秀家礼节性的送上问候,福岛正则又在一旁插嘴道“回禀殿下,花贼的腿似乎被压断了,所以我等只能着了个担架把他抬了出来。”

秀家此刻心里一万匹曹尼玛崩腾而过,秀家问的是长宗我部元亲,为的是刺探他的态度,为下一步处置做铺垫,现在什么话都让你说了,你咋这么能呢?秀家心中暗自宣布,开除福岛正则粉籍,收回刚刚对他喜爱的观点。

秀家故作生气的制止了福岛正则的不礼貌的行为,长宗我部元亲倒是不以为意的说道“武卫殿无需介怀,没能与冈丰城共死是我的命数,倒是两位小大人在冈丰城之战中的表现颇为亮眼。有两位大人在,难怪羽柴氏当兴啊。”

好家伙,死到临头还在不忘挑拨离间,秀家看着福岛正则与加藤清正等人听到长宗我部元亲的彩虹屁颇为受用的表情,恨不得把两人直接踢出本阵反省。

“宫内少辅,如今可后悔当初的举动吗?”秀家撇了撇嘴,把心中的不快扫到一边,继续追问道。

“什么举动?在下当真不知长宗我部家哪里恶了殿下,让殿下在本家已经投降的情况下,依然选择对本家冈丰城进行强攻?这就是羽柴家对待盟友的诚意吗?”

长宗我部元亲故意把这段话说的非常响亮,即便是幕府外驻守的武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自己与花房正幸对视一眼暗道“果然还是来了啊。”

秀家用余光扫视在场的诸位大名面部表情,果然许原本对此事没什么情趣的四国豪强,此刻都故作镇定,实则竖起耳朵仔细探听事情的来龙去脉。

秀家本来被元亲与信亲之间的父子情深,元亲与亲泰之间的兄友弟恭深深感动,想要在稍加处置之后,留元亲一条性命,如今元亲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污蔑,着实觉得好气又好笑。

这一刻,秀家抛弃了幻想,真正动了杀心。

长宗我部元亲其心可诛啊!他这是堂而皇之的离间羽柴家与四国豪强之间的关系,动摇羽柴家在四国的统治根基啊!

被气的上火的秀家就要作势命人把元亲拉出去处死,却被一旁的花房正幸拦下。

“殿下,宫内少辅就想看你这个气急败坏的模样,您杀了他这个事情彻底说不清了。届时你才是真正的败的一方。”

花房正幸眼疾手快抱住秀家,一手伸出将秀家举起的手缓缓拽下,在花房正幸的规劝下,秀家逐渐冷静下来,看到元亲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其实已经判了这个男人死刑,但是花房正幸说的对,不能在这里,最起码不能在这个时候弄死他。

“宫内少辅腿疾有恙,还是应该找军议细看一下,万一留下暗疾,去见大纳言时候可就不太体面了。”

秀家在冷静下来之后,明白自己不能中了元亲的圈套,正好可以借着他又腿疾的借口将他的处置缓上一缓。

但是秀家和元亲不可能永远就这么蹲在土佐,索性可以讲元亲以献俘的名义带到京都去面见秀吉,最后在秀吉面前两边证据摆开再辩上一辩,也不知长宗我部元亲有没有这个胆量把他话再说一遍。

虽然大家在投降时候,给主家献上的知行和军役状都会动点手脚,可是像你这样直接把土佐吞下的还真是第一回见。前文已经说过,这一个罪责就是你长宗我部元亲隐匿军丁,意图不轨。

事情败露之后又关闭城门,妄图据城死守。这就是你的长宗我部元亲的第二条罪责抗拒天兵,谋反罪是做实了的。

什么?你三番两次派人出来洽谈,而且当时两边还没有正式签订盟约?我说你是就是,哪来的这朵废话。

第三条罪,是在前两条之上,诽谤上官,离间同。条条都是死罪啊,你以为你长宗我部元亲逃不掉吗?

不要觉得你元亲抵抗的是秀家的四国讨伐军,最后大不了再投降一次罢了,你可是先前已经投降,还要做小动作被抓包出来的。

往大了了说,长宗我部元亲的抵抗,看似是针对秀家,其本质是挑战秀吉这个未来的“天下人”的权威。

届时,让你切腹自己都算是对你好的了,秀吉对于此事处置的案例,请参考历史上烹杀石川五右卫门。

那么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为什么秀家不直接在这里公布元亲的问题,而是选择回到大坂向秀吉回报后再对峙呢?

因为秀家对土佐土地和军役的数量,全部来自前世对于此事的记载,他自己是没有切实证据的!

前面与谷忠澄和长宗我部信亲对话中,提到的一条赖房与细川政元的书信是秀家口胡的。应该说历史上确实有,但是秀家没有见过。

如果秀家此刻向众大名宣称长宗我部家知行造假,手中没有能拿得出手的证据,毕竟每家真正的土地情况数据,只有他们自家才有。

你要是说你是提前派遣密探采集的信息,那会对你大义的名分造成毁灭性打击,证明你就是早有预谋四国的土地。

但到了大坂就不同了,土佐这边真实的数据会由检地奉行上呈秀吉论断,届时孰是孰非自有公论。

届时长宗我部元亲逃不过处死,长宗我部家免不了改易的结果。秀家就会从加害者身份变为被元亲冤枉的受害者形象。

届时秀家非常大度的表态不会追究元亲污蔑的责任,并且假装要为元亲求情,完全可以顺势收拢部分长宗我部家的家臣武士,填充本家底层家臣实力。

什么叫“杀人诛心”,就是要暗搓搓的害死你全家,你还以为我是帮你们说话的,还得赶着上来感谢我。

心中有所定计的秀家根本不给元亲思考的时间,直接命令外面戍守的武士进来“将宫内少辅抬下去,叫军医好生照看。”

说罢又对着幕府内看热闹的大名说道“长宗我部元亲妖言惑众,我希望诸位不要轻信他的谎言,我本欲直接处置他,如今正好让他与你们一同去大坂面见羽柴大纳言,大纳言速来公正,待到那时,其中是非曲直自有公论。”

众人不过是来看看八卦罢了,就算你羽柴秀家真的玩阴的,我们也不敢说不行不是,如今秀家开口澄清,众人纷纷表示“不会相信宫内少辅的话,一切以秀家的表述为主。”

至于要一同前往大坂拜会秀吉的事情,有些大名表示可以,但还有一些则表示“不了不了,大坂太远,我们再四国遥拜即可。”

此事秀家对于此事也不强求,毕竟有些人蠢起来,几头牛都拉不回来。没见过世面的大名纷纷把上洛参勤当做洪水猛兽,殊不知这是多么好展示自己的机会。

东北豪强大浦为信,就是因为他在知道秀吉成为天下人后,从1585年至1589年间屡次亲自上洛的故事打动了秀吉,这才在东北检地之时,被秀吉认可了4万5000石领地独立大名的身份,成功从主家南部家独立。

要知道当时南部家的当主南部信直不对付的,南部家却忌惮其背后羽柴家的势力,迟迟不敢动手,最终眼睁睁的看着杀父仇人独立出去,并改姓津轻以示其对津轻地方统治的合法性。

这波简直就是骑脸嘲讽了啊,可是南部信直受限于总无事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津轻为信在自己父亲的坟头蹦迪,最后还是在前田利家的中介下,才让南部信直将自己亲生父亲石川高信的石首从津轻家控制下的有冈地方迁移了出来。

四国的乡下大名,但凡有开眼的大名,明白其中的意义,又怎么会拒绝秀家的邀请呢,最终只能在秀家“一再邀请”之下,万石以上的大名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与秀家一道返回大坂的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