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红楼如此多骄 > 第485章 前奏【二】

藕香榭门外。

史湘云不错眼的目送焦顺消失在栈道尽头,这才恋恋不舍的收回了视线,转头却见宝琴似有些神思不属,只以为她还是放心不下哥哥。

于是上前拉起宝琴的手宽慰道:“妹妹且放宽了心,焦大哥谋划的本就周详,何况二哥哥如今就在开封府候着,真要是出了什么差池,他自会出面接应。”

薛宝琴心虚的避开了她关切的目光,支吾道:“我不是信不过宝二哥,只是、是……”

“好了。”

林黛玉见状,忙上前替她解围道:“亲哥哥在外面为自己的事儿打官司,你又让她如何能放心的下?咱们这也闹了一上午了,还是让她自己静一静吧。”

史湘云一想也是这么个理儿,遂又再三叮咛黛玉看顾好宝琴,姐妹们这才各自散去。

旁人且不提。

却说林黛玉和薛宝琴回到潇湘馆里,黛玉立刻支开了旁人,摊手道:“他还了你什么礼,拿来让我瞧瞧?”

那‘兼祧’一说,原就是黛玉起的头。

故此宝琴想要留个念想的想法,也并没有瞒着她。

就见薛宝琴微微摇头,旋即从秀囊里取出了那香囊,轻轻放在了林黛玉莹白如玉的掌心上。

林黛玉一愣,轻轻掂量着香囊皱眉道:“你先前不是跟出去了么,难道没得着机会给他?亏我在屋里还特意给你打掩护来着!”

“也不是没有机会。”

薛宝琴再次摇头:“只是临了我又忍住了,左右还要在京城待上一月半月的,这时候闹着要交换信……往后再见了岂不尴尬?”

说着,又伸手将黛玉五根葱指拢起,攥住那浅杏色的香囊:“这东西姐姐先收着,等我走了再替我给他就是。”

“这……”

林黛玉低头看看那香囊,迟疑道:“可你不是要留个念想么?等你走了,他又上哪儿还礼去?”

薛宝琴嘻嘻一笑,伸着懒腰道:“我给出的是心意,便换了什么来,却怕也未必是将心比心之物,既如此,又何必强求什么还礼?”

林黛玉闻言若有所思,半晌把那香囊收了,幽幽叹道:“这世上最难得的,只怕就是将心比心了。”

宝琴一听这话,便知是触动了林姐姐的伤心事,忙要找补,却不想林黛玉忽然表示有东西落在了藕香榭里,让她自己先清静清静,又特意留了紫鹃在家看顾,便风风火火的去了。

只是出了潇湘馆,林黛玉却没有去藕香榭,而是沿着相反的道路,兜兜转转绕至蘅芜院内。

她一进门,正撞见莺儿捧着洗脸水从堂屋里出来。

两下里一对眼,莺儿倒就愣住了,片刻后才忙堆笑道:“这可真是稀客,姑娘是来找我们姑娘,还是来找史大姑娘的?”

就像薛宝钗轻易不会独自踏足潇湘馆一样,林黛玉独自来蘅芜院的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自是来找宝姐姐的。”

林黛玉淡淡回了句,又问:“不知宝姐姐可方便见客?”

“妹妹说笑了。”

话音未落,薛宝钗早从屋里迎了出来,满头青丝还用帕子包着,显是刚洗完头发,只听她笑道:“又不是外人,咱们姐妹之间有什么方不方便的?”

说着,便将林黛玉请进了屋内。

林黛玉是个爱憎分明写在脸上的主儿,更何况又早就与宝钗道破了心思,故此任是宝钗态度亲热,也依旧没有要与其寒暄的意思,直接开门见山的道:“我这次来,实是想向姐姐讨一件东西。”

薛宝钗见她说的郑重,倒没敢轻易应承下来,小心的问:“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东西,还劳妹妹亲自跑这一遭?”

“倒也不是什么贵重物。”

林黛玉道:“正是焦大哥当初所书的‘随笔’草稿。”

薛宝钗闻言不由一愣,她是万没有想到,林黛玉主动登门竟是为了讨要随笔的草稿,不由诧异道:“妹妹要那随笔作什么?”

林黛玉一双含情目,毫不退缩的对上她探究的目光:“偶有所感,想仿着记上几笔。”

这话宝钗一听就知道是在敷衍。

焦顺那几段随笔,也就是文体上略有些新意,真要论起文笔来,连素来不以此见长的迎春惜春二人,只怕都要盖过他一筹。

如今那文体早被自己揣摩透了,有现成的新稿在各处传阅,她又何须再去仿那草稿?

只转瞬间,薛宝钗就想出了好几种可能,但细想又觉得都不靠谱。

不过此事虽然奇怪,但毕竟不是什么大事,何况她素来又是个有城府的,故此干脆放弃了揣测探查,笑着道:“既如此,妹妹在此稍坐,我去给妹妹取来。”

说着,她起身进到里间,从梳妆台的抽屉里翻出个带锁的小盒子,又用贴身的钥匙打开,将几张草稿从里面取了出来。

不过手里捧着那草稿,她却没有立刻出去,而是怅然的出起神来。

好一会儿,她微微叹了口气,这才打起精神将草稿送了出去。

林黛玉接过那草稿,发现被保存的极好,只边缘部分起了些毛边儿,显然是经常被人翻看所致。

她有些诧异的抬头看了眼宝钗,有心想问上一句,可想到宝钗与宝玉已得了皇上赐婚,又觉得再问什么也是多余。

于是道了一声谢,便又原路折回了潇湘馆内,又径自走进了宝琴所在的东厢。

宝琴见她去而复返,忙起身相迎,不想还没来得及开口,林黛玉就把那草稿郑重其事的交个了她:“你也知道他没读过什么书,这东西说是他倾注心血所成也不为过,想来抵偿那心意也该足够了。”

宝琴看着手里的草稿,一时小嘴儿微张,竟不知该如何以对——她又如何不知,林姐姐方才突然离开,必是有别的缘故?

可千万万算,也未曾想到林黛玉是替自己去讨要这‘心意’去了!

林黛玉见她愣怔,又道:“你放心,宝姐姐那边儿我只说是暂借一用,压根没有牵扯到你——想必她也不会主动讨要,真要是讨要,我只说是不小心弄丢了就是。”

“姐姐!”

话音方落,薛宝琴便一把抱住了她,更咽道:“他的心意难得,可又怎及得上姐姐的心意?!”

“小心损了草稿!”

林黛玉下意识提醒了一声,见她非但不撒手,反倒抱的更紧了,略一犹豫,便也反手抱住了宝琴。

姐妹两个相拥良久,宝琴这才主动脱身,两只水汪汪的眼睛却仍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林黛玉,倒把林黛玉看的有些不自在了。

故而佯怒道:“瞧你,素日里还说是经过见过的,这些许小事就哭的花脸猫似的。”

说着,又拿帕子去揩她眼角的泪水。

薛宝琴也不拦着,只等林黛玉擦的差不多了,才抬手连帕子带她的柔荑一起捧住,认真道:“我这次来京城,亲事亲事没成、遇了良人也是有缘无分,连认干娘都是虎头蛇尾——我虽没跟人说,实则心中不忿,总想着要做成一桩事情才算是无憾。”

“先前曾觉得扳倒梅家就好,可那毕竟是焦大哥和我哥哥做主,我不过是坐享其成罢了,又有什么可居功的?”

“我想了好几日也不得要领,如今才终于拨云见日……”

说着,忽然屈膝跪倒,眼巴巴的抬头道:“我今儿便认了姐姐做亲姐姐,可好?”

林黛玉刚要拉扯她起来,听了这话略一迟疑,立刻也对着跪了下来,郑重道:“正要和妹妹义结金兰。”

“姐姐!”

宝琴大喜,再次扑上来抱住林黛玉,更咽道:“这一桩成了,前面纵有十桩百桩没成,我这次来京城也算是无憾了!”

…………

且不提这日下午,两姐妹如何对着满院子湘竹,立誓要义结金兰同甘共苦。

却说平儿从藕香榭回到家中,见王熙凤正坐在梳妆台前,有一搭无一搭的摆弄首饰,便挥退了左右,将焦顺的说辞一五一十的禀给了她。

怎料王熙凤听完之后先是点头,然后忽就沉了俏脸,把手里的钗头随手丢进梳妆盒里,转过身不快道:“既有了头绪,说出来咱们帮着参详参详不就成了,却怎么还要瞒着咱们?难道在她眼里,我还比不得那些黄毛丫头有见识?”

平儿没想到她这时候还要吃飞醋,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只能尽量帮焦顺解释道:“奶奶想到哪里去了?他约莫也是还没拿定主意,怕思量的不够周全——再说那里人来人往的,也不是说话的所在。”

“哼~你就偏着他吧!”

但王熙凤一旦吃起醋来,又岂是听人劝的?

当下冷哼一声,俏脸含煞的道:“我看他分明就是小觑咱们!明明粗坯一个,外面多少人骂他不学无术?不想暗里也学足了那些酸丁的做派——难道非要弄出几句酸词儿来,才算是有本事的?”

说着,她重重一拍桌子,起身道:“不等他了,咱们先把事情做起来,也让这贼汉子瞧瞧你奶奶的手段!”

“这……”

平儿见她彻底钻了牛角尖,非要向焦顺证明自己的能力,一时也不好解劝,只好小心翼翼的打探道:“难道奶奶已有主意了?”

“有主意又如何,没主意又如何?”

王熙凤横了她一眼,了然道:“你是怕我坏了他的事不成?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说着,在屋里来回踱步,嘴里喃喃道:“除非是要下杀手——那贼汉子显是没这胆子,既没这胆子,那这事儿就绕不过老太太和老爷太太去!”

“老爷那边儿暂时不好妄动;老太太么……那赖家原就是依仗老太太,为免打草惊蛇,也只能放在最后再说。”

说到这里,她站住了脚,断然道:“咱们且去太太面前给赖家上上眼药,预先铺垫铺垫——正好眼巴前就有现成的由头!”

平儿忙问要怎么铺垫,又是什么由头。

王熙凤却不肯解说,只吩咐她喊了林之孝家的来,在屋里密谈了两刻钟有余……

午后。

王夫人和薛姨妈从娘家回来,自免不得都有些倦意。

薛姨妈自回屋里午睡,王夫人简单洗漱完,也正要小憩一会儿,不想王熙凤就找了来,将暗中调查贾赦的成果禀给了她。

王夫人直听的柳眉倒竖。

那轮胎生意如今非但是荣国府的支柱产业,更是最适合宝玉宝钗夫妇掌控的私产——宝钗的嫁妆当中就有铺子的干股。

如今贾赦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王夫人岂肯容他?

但贾赦毕竟是承爵的长子,又素是个混不吝的脾性,真要是不服管教起来,只怕老太太都未必能压制的住他。

故此具体要如何处置,还需从长计议才是。

这姑侄两个正商量着,外面又禀报说是林之孝家的找了来。

王夫人只当是追着王熙凤来的,随口传了进来,不想林之孝家的见了王熙凤先就是一愣,继而吞吞吐吐遮遮掩掩的,说了好几句也没个正经话。

王夫人刚察觉出点异样来,旁边王熙凤先就恼了:“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在太太面前有什么好瞒着的?!”

那林之孝家的再不敢藏着掖着,只好小心翼翼的,将府里有人在暗中调查王夫人和焦顺的事情,禀给了二人知道。

这自然是王熙凤的主意。

她提前吩咐林之孝家的,把赖大也在调查贾政和焦顺之间出了什么问题的事情瞒了下来,其余的七成虽也是真的,可落在王夫人耳中却变了味道。

等打发走林之孝家的,王熙凤又故作疑惑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若不是林之孝家的来禀报,我竟是一点风声也没听到!”

说着,又问王夫人:“太太可知道,这是什么人在针对你和顺哥儿?”

不等王夫人回答,她又一脸疑惑道:“这人又为什么要把太太和顺哥儿牵扯到一处?”

王夫人原本就已经起疑,听了王熙凤这几句明知故问,脸色便愈发难看起来,心道既瞒过了凤丫头,又不是林家所为,多半应该是赖大指示的。

可赖大又怎会突然调查自己和焦顺的事儿?

除非是……

他怎么敢把这样的事情,大张旗鼓的交托给奴才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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