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燕山谣 >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为名所累

毋庸置疑,丹阳所说的护卫,自然不只是为了保证田卓无故失踪后,免于老东家的问责与毒打。

而在徐清与田卓眼中,那就更是在威胁他们,若不如她意,就会即可出手,断送田卓如今的安身立命之地!

且不论丹阳郡主的身份,只说用银子买一个酒肆帮佣,只要价钱合适,那也是不用费吹灰之力的事儿。

尤其是,田卓本就是个孤儿,一颗银瓜子在东城郊外的破城隍庙买十几二十个他这样的都不算多。

所以只要有仆从带着银两登门儿,酒肆难道会觉得银子烫手,硬将田卓留下不成?

到时真让丹阳郡主将田卓给买下了,那才是骑虎难下,没了退路。

徐清原只是想,让丹阳郡主先了放田卓,不愿让麻烦粘上这苦命孩子的边儿。

但如今这情势下,他哪儿还敢再多提一句?

郁闷的瞪了丹阳郡主一眼,徐清索性也不将田卓支走了。

他双手一环抱在胸前,边破罐子破摔的开门见山道:

“说吧,你这丫头找我究竟何事?”

紫竹恰巧这时,匆匆赶来,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要向丹阳郡主请安。

听到这话,她双眼立时一竖,厉声呵斥徐清道:

“放肆!你怎敢,这么跟郡主说话!”

徐清瞟了眼门口正叉腰的小丫鬟,哼笑道:

“呵,这有什么不敢的?我和徒弟的命都快没了,还顾得上什么礼节举止吗?”

两人言语交锋中,徐清自然随性还略带痞气的语气,让田卓又是一呆。

在他记忆里,田先生一直是或对乞讨者有礼,或对好学者亲和,或对莽汉温文尔雅,只在面对权贵才横眉冷对的那个看着瘦弱,却无人能撼动的智者。

可如今,眼前的田先生,却让少年陌生的好似在面对一个从未见过的生人。

且听着丫头的话中,好像称呼田先生为,“徐夫子”?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

徐清能感觉身边人的困惑,抗拒,甚至是当事人都不自知的恐惧。但他并没向少年解释什么,只叹了一声后,抬手又揉了揉少年的后脑勺。

之后,他才起身再次尝试的,挑明了对丹阳郡主,开口道:

“剩下的就是你我之间的事了,不用多牵连旁人吧。”

言外之意,算是求丹阳郡主放这少年一马,还对方自由之身了。

丹阳却摇头,笑道:

“我猜,徐夫子是打算送走徒弟后,与我鱼死网破吧?”

果然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这孤注一掷的法子也真是一脉相承了。

但她心底也明白,穷的可说只剩下命的这师徒俩,为了能保护彼此逃脱此刻困境与她的“魔掌”,这法子也算是能想到的最有有效的了。

丹阳心中暗叹,面上却一丝异样也无。甚至还保持着淡淡笑容,在对方脸色越发难看之时,仍接着前一句话,徐徐道:

“眼下,徐夫子还是稍安勿躁的好。且离开公主府更好,还是留下更好。不如您,听完我的话,再做考虑如何?”

徐清哼了一声,起身去八仙桌后的官帽椅上落座,全程虽没说一句话,却让人一看就知在生闷气。

丹阳郡主却不管对方,是因被当着田卓挑破这番心思,还是没被答应提议而满腔怒火。

笑笑后,全当没看见一般,继续着自己的话道:

“徐夫子画技卓著,画名更是远扬。但旁人却少知,早些年一度风行九州的著作《政论》也是出自先生之手。那篇文章,已可说是我心中的第一雄文。所以,说先生是我的贵客,并非客套。”

当然,徐清的一直没被正名,也和这篇文章稍有关系就是了。

而这一点,则是她上辈子从宣德帝口中亲耳听,并直到如今依然记忆犹新的。

究其原因主要是彼时,这位几乎一日间就掀起滔天大浪的怪才,不仅很快被她那位贤明的舅舅下狱,还在之后不过几日后就被推出午门凌迟。

可就在行刑之时,她恰巧入宫,见到了在御花园漫步发呆的舅舅。

也就是那时,她亲耳听到,宣德帝惆怅和惋惜的提起,当日正在遭受极刑的“犯人”的一生,并因宣德帝最后描述的极刑之苦,被吓得几日都没睡好。

连带着的,徐清这人也就一同深深印在了她的脑海。

而她最后那句评价,即是她舅舅宣德帝的心声,也是她在听过这般评价后,好奇的自己拜读后,得出的感想。

不过,徐清听到这话的瞬间,却是彻底被惊到了。

他原以为眼前的小丫头,不是因好事儿听说了他的过往,来找他麻烦,打发无聊。就是家中有人,曾向他求画或拜访时,被奚落,进而知道他的落脚处后,来报复罢了。

可无论如何猜,徐清都没想到,眼前这豆丁儿一样儿的贵女,竟听说过他十多年间写过的东西。

那篇毁誉参半的文章,论年头只怕比眼前这小丫头还“年长”呢!

“你,你是从哪里听说的?”

又怎知,那篇文章的好?

虽说听到称赞后,任谁都会在心中难免窃喜。

但像丹阳郡主这种,别说不是才名在外的才女,街头巷尾可都在说她不学无术,斗大的字都难识的一筐。

这样的人,称赞自己的文章好?

徐清这一瞬间,别说高兴了,莫名就觉得自己的文章,好像收到了恶意评价呢?

当然,这文章出自他手的消息若传开,还有另一重,让人头疼的地方。

但作为文人,还是曾自诩以笔为刀的徐清,相比于现实中的困境,更受打击的反倒是精神上,被丹阳郡主称赞了这点!

丹阳开始倒没想那么多,只很坦率的直抒胸臆,也算转达了她舅舅曾想说,却没机会说的一番话。

可这话,还不等话音落地,她就察觉了异样,并很快反映了过来。

丹阳看着徐清脸上纠结别扭的申请,一瞬只觉哭笑不得。并再次在心底,暗暗叹息。

哎,果然是,名声“累”人啊。

咳咳,先别管是好名,还是坏名。在这重意义上,倒都是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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