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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夜深露重,各个院落皆已熄了灯,康明提着灯,在前面开路,雯儿和婇真住在一个院落,一个住东厢房,一个住西厢房,李徵来到东厢房门口时,恰好听到室内的说话声。

小千哭道:“姨娘,你快别说话了,您好好歇一下吧。”

另一道声音,则略显虚弱,正是雯儿,她低声道:“不,你听我说,我只怕熬不过今晚,旁人我都不挂念,唯有爷,无论如何我都放心不下。”

李徵听到这话时,脚步不由一顿,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般话来。

下一刻,就听到她断断续续道:“他对太太已情根深种,可太太心中却藏着旁人,我怕他有朝一日被伤得遍体鳞伤。”

不仅李徵听到了这话,康明同样听到了,他不由打了个激灵,偷偷看了自家主子一眼。

李徵身体微僵,整个人都懵住了。

雯儿又咳了一声,才道:“小千,我求求你,若我走了,你就想法去爷院中伺候,哪怕当个二等丫鬟也好,替我照顾好他可以吗?”

她最后那几句话,李徵并没有听到,他满脑子都是她那句,太太心中藏着旁人,他恍若被雷劈了一下,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推门进去时,雯儿正虚弱地靠在榻上,双手紧紧抓着小千的手,一旁的帕子上沾了不少血,瞧着就令人觉得触目惊心。

雯儿自然也瞧见了他们,她微微一怔,脸上闪过一抹慌张,她挣扎着爬了下来,腿一软险些摔在地上,小千连忙扶住了她。

两人一并跪了下来,神情一个比一个慌乱,似是没料到他会过来,雯儿声音都在颤抖,“爷?您怎地来了?”

李徵漆黑的眸,显得异常锋利,“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太太心中藏着旁人?”

雯儿拼命摇头,因发热,她的脸颊有些泛红,像一颗熟透的蜜桃,却又透着一丝平日没有的脆弱,“妾身什么也没说,只与小千闲聊了几句,说的也是旁人,并非太太。”

她拒不承认,眸中满是慌乱。

因为语气很急,她又咳了起来,咳得嘶心裂肺,小千又赶忙给她一个帕子,她咳完,帕子上又见了血。

康明瞧着都觉得于心不忍。

李徵目光凉如水,扫到帕子上的血,才没再逼问她,而是看向小千,“你来说。”

小千抖得说不出话,只一味摇头,“奴婢、奴婢什么都不知道。”

雯儿眼眶发红,虚弱道:“爷,算妾身求求您,您什么都别问了。”

李徵一言不发地望着她们,他眸色浓如墨,身上也满是压迫感,与以往的温和大相径庭。

被他这样注视着,雯儿心尖不由颤了颤,她忍不住又咳了起来,小千连忙扶住了她。

想到最近,为了争宠,她一直在拿自己的身体进行赌博,小千很是心疼,泪珠儿顺着她的脸颊砸了下来。

她稳了稳心神,才按主子交代的,哀求道:“爷,姨娘都是为您好,才什么都不肯说,您可怜可怜她吧,她如今的身体,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

雯儿瞧着确实不大好,她嘴唇干涩,唇上染着血,脸颊也烧得通红,神情异常憔悴,怎么瞧怎么可怜。

李徵眸色不变,只淡淡望着她们,“不说?康明,将人押到柴房里,仔细审问。”

小千脸色大变,忍不住哭道:“奴婢这就说,奴婢这就说,我们知道的也不多,就知道太太曾跟人相看过,心中兴许有旁人,您若想知道,就问另一位姨娘吧,我们姨娘还是从她那儿得知的。”

李徵蹙了蹙眉,这才看向雯儿,眸色中透着一股疏离,雯儿心中打了个突。

李徵没有多说旁的,只拧眉审视了她一眼,目光中夹杂的淡漠和疏离,压得雯儿几乎无法呼吸,下一刻,他就移开了目光,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的住处。

雯儿出满了冷汗,一屁股瘫在了地上,康明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直到今日才发现,她对自家主子竟抱着这种心思。

康明又想起了在庄子上发生的事,主子本想将她赏给管事,谁料她竟选择自缢。

他与主子被喊过去时,她已踢掉了凳子,还是康明拿匕首隔断绳子,她才摔下来,人虽救了下来,却扭断了脚。

被救下来后,她只默默垂泪,道:“好女不事二夫,忠仆不事二主,求您别将奴婢赏给旁人。奴婢已到了这般年龄,虽然这三年来,您不曾碰过奴婢,可自打跟着您的那刻起,奴婢已是您的人,如今不知多少人在看奴婢的笑话,求主子给奴婢一个姨娘身份吧。”

“奴婢发誓,会像之前一样安安分分的,绝不与太太争宠,也绝不会给主子添任何麻烦,您还像之前将奴婢当成摆设就行。主子若是怕郑姑娘容不下奴婢,奴婢届时再自行了断好不好?”

她为了给老太太试药,已落下病根,康明自然清楚,主子不可能看着她去死。本以为,她只是不想留在庄子上,为了争一口气才宁可自缢,谁料,她对主子竟怀着这种心思。

康明一时唏嘘不已。

见主子去了婇真的住处,康明也赶忙跟了上去,婇真自然没睡着,她与雯儿住在一个院子里,自然能听到那边的动静,隐约有哭声传来时,她就起来瞧了瞧。

一眼就瞧见了李徵的身影。

他好不容易来了她们院中,她哪里还睡得着,她还特意将自己最漂亮的一件衣裙拿了出来,赶忙上了个妆,她正欲寻个合适的借口,去雯儿房中时,就瞧见李徵朝她的房间走了过来。

她心跳如鼓,紧张得浑身都在发颤。自打跟着主子来京城时,她就清楚,太太之所以让她跟着主子,就是想让她日后笼络帮着姑爷。

随着主子来到李府时,她一眼就瞧上了姑爷。可惜婚后,主子与姑爷却很是恩爱,她一度以为,自己彻底没了希望,谁料竟峰回路转。

主子将她提拔成姨娘时,她那般欢喜,欢喜到,甚至不惜撒下弥天大谎,没人知道,那晚她缠上去时,李徵不仅没碰她,反而伸手推开了她。

见爷总算来了她房中,她心中满是惊喜,她连忙推开了门,红着脸福了福身,娇滴滴唤了一声,“爷。”

她以为是郑菲凌总拒绝李徵,他才来了她房中,面上也染上一丝娇羞,谁料抬眸时,对上的却是他冰冷至极的目光,“你跟雯姨娘说过,你家主子与人相看的事?”

婇真心中不由一紧,她心中转过无数念头,咬了咬唇道:“她确实问过主子的事,有一次话赶话,不经意说到了此事。”

“你家主子心中有人的事,也是你告诉她的?”

婇真连忙回道:“这事妾身没告诉她,是她自己猜的。”

“这么说,你家主子心中真有旁人?”

他面色很淡,烛火下,原本俊朗的面孔似是添了一似阴鸷,显然很在意这个问题。

婇真并不蠢,这个时候,若是背主,爷未必会高兴,她只跪了下来,轻轻摇了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月亮逐渐升高,不知不觉刮起了夜风,因房门大敞着,冷风径直钻了进来,室内婇真穿的单薄,她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

她努力挺着胸脯,声音又娇又软,似是在为郑菲凌说话,“爷这么优秀,主子心中肯定是有您的。”

他居高临下审视着她。

婇真跪在地上,神情略显忐忑,不安中还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喜悦,根本不是个能沉得住气的。

李徵讽刺地笑了笑,哪里瞧不出她的小心思,明知不该信她们的话,一想到郑菲凌对他的疏离,他就止不住地难受。

他扭头对康明道:“污蔑抹黑主母,是何罪?”

康明已猜到了主子不会留情,直言道:“重则杖毙,轻则发卖。”

“那就毒哑嗓子,发卖掉。”

他说完,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婇真的住处,婇真眸中满是愕然,万万没料到,他竟会惩罚她,“爷!妾身不曾污蔑太太,妾身什么都没说,求爷明察!是雯儿,都是雯儿,是她……”

剩下的话,她却没能说出来,康明已让人捂住了她的嘴,她呜呜叫了几声,眸中满是惧怕。

李徵离开梅苑时,婆子带着柳大夫匆匆赶了过来,李徵对康明道:“等他把完脉,将他请到前院。”

等柳大夫赶到前院时,已是半个时辰后,李徵已沐浴完毕,他换了一身月白色常服,眉眼清隽,神色淡漠,以往的温润退去了大半。

柳大夫进来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让柳大夫坐了下来,“今晚有劳柳大夫跑这一趟,这么晚将您请来,是有两个问题,想要询问您,还请柳大夫如实告知。”

他说完,就行了一礼,依旧是那个谦谦君子。

柳大夫连忙摆手,“不敢当,您直接问,我定会如实告知。”

李徵没有拐弯抹角,暗藏锋芒的眸,落在了柳大夫身上,“以柳大夫之见,雯姨娘的身体究竟如何?是当真凶险,还是在装病?”

*

翌日清晨,郑菲凌起床时,康明才来了一趟,将婇真被发卖的事,说了一下。

他道:“她是您身侧的丫鬟,主子发卖前,本该提前知会您一声,实在是她犯了主子的忌讳,竟使用下作手段勾引主子,主子眼中容不得沙子,才决定处置她。怕您生气主子才让奴才过来好生与您解释一下,望太太勿要气恼。”

婇真引诱李徵的事,并非出自杜撰,她被郑菲凌提拔成姨娘后,确实勾引过李徵。

李徵十分厌恶爬床的婢子,以往有丫鬟引诱他时,都是直接被发卖掉,是以,如今府里的丫鬟皆很规矩,碍于她是郑菲凌的人,李徵才饶了她一次,昨晚,婇真的举动却真正惹恼了他。

她身为郑菲凌的丫鬟,却忘恩负义,吃里扒外,这等丫鬟若真留着,早晚会惹出事端,就算郑菲凌会生气,李徵也不可能再留下婇真。

郑菲凌有些诧异,怎么都没料到,他竟会因为婇真的勾引,直接将她发卖掉,婇真生得貌美,身材也玲珑有致,异常妖娆,应该是男子喜欢的长相才对。

他竟舍得?

直到康明离开后,郑菲凌仍有些回不过神,婇瑕却很高兴,笑道:“她这般不安分,姑爷就该将她发卖掉!若能将另外一个姨娘也发卖掉就好了。”

梅苑,小千将婇真被发卖的事告诉了雯儿。

为了加重病情,昨日,雯儿又洗了一个时辰的冷水澡,至今仍未退烧,她整个人烧得都有些晕,不仅牙根发麻,四肢无力,眼前也阵阵发黑,昨晚,小千连灌她两碗药,又喂她吃了保命的药丸,她才不再咳血。

小千低声道:“爷只发卖了婇真,并未怀疑您,这下主子可以放心了,如今他心中定然已埋下一根刺,与太太只会渐行渐远。”

雯儿眸色一冷,竖起食指,嘘了一声,示意她隔墙有耳。

小千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连忙伸手捂住了嘴。

*

李徵再次忙到深夜才归来,他仍旧像往常一样,先去郑菲凌院中瞧了瞧,见她那儿已熄了灯,才回到前院。

康明让人先给他端了一盆洗脚水,让他泡了泡脚,这才道:“奴才让人查了太太相看之事,在您之前,她只与皇上相看过。”

李徵闻言,眼睫不由轻颤了一下,因薄唇微抿,他下颌线绷得有些紧。

半晌,他才吐出一口浊气,几乎不敢去想,如果她当真心悦皇上,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