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爱读 > 见星 > 37

“哥,嫂子昨晚没睡好?”

鲨鱼纳闷地瞥了眼后视镜。他们一早从公路旅社出发,盛星一上车就躺下了,这会儿离沙驹镇只剩几公里,还没醒。

江予迟捏了捏眉心,压低声音道:“她有点儿认床。”

鲨鱼一顿,露出些古怪的神色来:“...我是不是不该问?”

江予迟轻嘶一声:“开你的车。”

鲨鱼嘿嘿笑,不问了。

昨晚隔壁闹了半宿。

盛星钻在他怀里,整个人都发烫,一直没动,直到下半夜才迷糊着睡去。他始终没出声,只是捂着她的耳朵。

江予迟轻吸一口气。

还有两天,快到西鹭了,他能有片刻的喘息。

沙驹镇因养马而得名,自唐以来,这儿就有马场,战争、狩猎、出行,都需要马。这镇子比乌川大了数倍,气候温和,物产丰饶。

车直直驶入小镇,径直朝着民宿而去。

民宿老板以前就和他们认识,早就准备好了房间。江予迟没喊盛星,直接把人抱进了房间。木质结构的房间挂着编织的彩带和纹饰,颇有风情。

江予迟瞧了她的睡颜片刻,锁门下楼。

鲨鱼见江予迟一人下来,不由问:“嫂子不吃午饭?”

“让她多睡会儿,路上累了。”江予迟在餐桌边坐下,算着时间和鲨鱼商量,“明天下午出发,我开车。”

鲨鱼:“行,来得及。”

这会儿时间还早,他们几个老朋友聚在一起喝点儿酒,吃着家常菜,聊天说起从前。鲨鱼不由道:“迟哥,幸好跟着你出来了,不然直接飞机一落地,这些老朋友一个都见不着。”

老板笑起来:“有空我就上洛京找你去。”

吃过饭,鲨鱼和老板蹲在门口抽烟,瞧着来往路人。这几年旅游业发展,这一带经济好了不少,本地人也愿意留下来,整个小镇还算热闹。

江予迟打了声招呼,出门给盛星买水果去。

盛星爱吃水果,各地的新鲜水果都爱。

江予迟逛过几个小摊,途径一家糖果摊,看着这堆花花绿绿的果糖,想她这几天还算乖,没总往盒子里掏巧克力,顺手带了两盒回去。

午后骄阳炽热。

临近七月,气温升高,地面蒸腾起暑气,这个点儿街道上没什么人,旅客都钻在各种各样的小店里,马场倒是比街上热闹点儿。

民宿门口斜着两道门框的影。

鲨鱼和老板不见人,不知上哪儿去了。

二楼,走廊尽头,房门紧闭。

木窗半掩,地上横着一道金色,透明的光束下粉尘弥漫。江予迟的视线落在窗沿上,神色微凝,放慢动作,悄无声息地往尽头走。

门关着,窗沿上落了几颗砂砾。

一推,吱呀一声响,窗户打开,底下居民楼层层叠叠,院落空荡荡,角落里的树影摇晃,空无一人。

江予迟迅速打开房门,视线往床侧掠去。

原本躺着人的地方空荡荡的,被子被掀开,拖鞋不见踪影,心脏猛地一跳,淋浴间的门忽然被推开。

他找到人刚似是刚洗完脸。

白皙的小脸上淌着水滴,黑眸带着朦胧的水雾。

“三哥?”盛星愣了一下,“站在门口干什么?”

江予迟反手关上门,短促地问:“有人来过?”

盛星刚睡醒,脑子钝钝的,回忆片刻,慢吞吞道:“好像没有,我在里面没听见什么动静。”

江予迟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扫过房间,敛下情绪,问:“是不是饿了?带你去外边儿吃饭,再去逛逛镇子,去看马场。”

盛星摸摸肚子,后知后觉饿了,换衣服和江予迟出门。

午后最热的时间过去,街上多了点儿人。

盛星到处逛了逛,找了家面馆,面端上来的时候愣了好一会儿,海口大的碗几乎能让她把脑袋塞进去。

“三哥。”

她巴巴地喊。

江予迟瞧她呆呆的模样,面上不由带了点儿笑意,道:“吃你的,吃不完三哥吃,不会浪费。”

吃完面,两人去小镇的摊上转了一圈,又慢悠悠溜达去马场。这儿气候温和,空气湿润,绿茵的草坪映着云彩,仿若塞外江南。

回到民宿,已近七点,天还亮着。

盛星拎着裙摆上楼,楼梯狭窄,来往得互相谦让,听见动静,她侧身给人让开路,转头对江予迟道:“夏天我在西北拍戏也是这样,白天总是很漫长,夜晚就显得珍贵。那会儿,我...”

正说着话,盛星忽然顿住。

擦肩而过的男人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这一停顿没有持续太久,她似是懊恼,小声道:“我刚刚说到拍戏了,戴了墨镜,不会被认出来吧?”

江予迟蹙眉,她不会说这样的话,除非...他不着痕迹地朝楼下看去,那男人已下了楼梯,步伐正常,朝外走去。

两人上了楼梯。

江予迟将盛星掩在身后,问:“怎么了?”

盛星迟疑着道:“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刚刚那个男人我好像在公路旅舍见过。他应该和那两个女人在一起,可她们说要去车河。”

漫长的公路尽头有两条分岔路。

一条通往车河,另一条通往沙驹。

显然那男人是在乌川镇和那两个女人认识的,或许搭了她们一路,隔天分道扬镳,他孤身来了沙驹镇。

目前的情况,暂时是合理的。

可他又出现在他们住的民宿里,会不会过于巧了?

江予迟显然对这样的事更为敏感,尤其鲨鱼这趟的目的地是西北监狱,可这些不能告诉盛星。他安抚似地拍拍她的头,说:“我们明早就走,不久留。”

经过这一遭,他们晚上没再出门。

中途鲨鱼来了一趟,在门口和江予迟说了会儿话,盛星坐在单人沙发上,数着那些糖果玩儿,时不时往门口看一眼。

门口两个男人的神色不似前几日轻松。

“哥,你怀疑是蜂鸟的人?”鲨鱼拧着眉,压着声音,“蜂鸟这辈子都得在牢里蹲着,他底下还有人?”

江予迟低声道:“当年他还有东西没交代,一直握在手里,现在许是有了用处。他们的目标是我,不是你,明天我们分头走。”

鲨鱼态度坚决:“不可能,我不会自己走。你还带着嫂子,这一路不安全,一切等到了西鹭再说。”

当年,他们特别行动队收到西北保护区求助,抓捕一个盗猎和运/毒的组织,历时七个月,他们捣毁了据点,几乎抓了所有犯案人员。

其中主犯就是蜂鸟。

整七个月,他们熟悉蜂鸟,蜂鸟自然也熟悉他们行动队,当时的行动队队长江予迟,是蜂鸟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们的目标很明确。

江予迟凑近鲨鱼,快速说:“你换车带她去西鹭,我去把人引开。若三天内我没赶到,通知西北。”

他顿了顿,声音微冷:“这是命令!”

鲨鱼一更,沉默片刻,应:“是!”

江予迟交代完,转身回房,刚关上门,对上一双晶亮的眼睛,她鼓着腮帮子吃糖,含糊着问:“你们说什么?脸色那么难看。”

他在沙发侧蹲下,尽量缓和语气,不让她害怕:“三哥在这里有点儿事需要处理,明早你和鲨鱼先去西鹭。”

“咔嚓”一声脆响。

盛星咬碎糖果,几口咽下去,抿抿唇,小声问:“很重要的事吗?我留在这里会给你添麻烦吗?”

江予迟听她小心翼翼的语气,心像是被咬碎的糖果。

他带她出来,却要在半途丢下她。

“事情一办完,我就去西鹭。”江予迟牵着她柔软的手,低声说,“三哥保证,三天后就来见你。”

“嗯,我知道啦,我和鲨鱼先走。”

盛星乖乖应了。

她知道,若不是极重要的事,江予迟不会在这样的情况下让她先走。虽然有点儿失落,但她能理解。

熄灯后,江予迟没躺下,只半倚在床头,低声和盛星说着话,等她睡了,才和鲨鱼确认车的事。鲨鱼回复说,都安排妥了。

夜渐渐深了。

周遭小镇陷入黑暗,万籁俱寂。

老旧的木板在寂静中发出绵延、尖锐的声响。

江予迟猛地睁开眼,隔壁的鲨鱼同时动了。他俯身,拿过衣服,快速扶起盛星,道:“星星,醒醒,我们现在走!”

男人的语速低沉、紧迫。

盛星惊醒,等清醒过来,已站在门后,江予迟挡在身前,直到门外响起脚步声:“哥,那人跑了,底下可能有同伙。”

江予迟紧搂住盛星,开门,将行李递给鲨鱼,匆匆往楼梯口走,低声叮嘱:“跟着鲨鱼上车,别太担心。”

盛星用力地握着江予迟的手,说不出话来。

他们遇到了危险,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帮不上任何忙,只能和鲨鱼离开。这个认知,让盛星的心揪成一团。

车早已停在门口。

左右两辆,将分开行驶。

鲨鱼将行李提上车,打开车门,承诺道:“哥,我一定把嫂子安全带到西鹭。”

江予迟侧头,看向依偎在他身侧不肯离去的盛星,眸光暗沉,他注视这张娇艳的容颜片刻,俯身,薄唇轻触她的额头。

“去吧。”

盛星手脚冰冷,心里乱糟糟的,只知道这一刻要听江予迟的。她僵硬地往车边走,待上了车,鲨鱼关上车门,绕到另一边,坐上驾驶座,朝江予迟比了个手势,准备启动车子。

江予迟立在原地,双眸紧盯着车内面容苍白的女人,她颤着手去系安全带,系好了,抬眸看来,微润的眼眸像是浸了水。

一点点淌出来,将他淹没。

剧烈的情绪升腾,似海啸般席卷了江予迟,他不能这么眼睁睁看着盛星走,她该在他身边,只能在他身边。

轮胎急速旋转,眼看就要驶离。

江予迟跨步上前,猛地扶上车身,灵活地贴住,一拍车窗,车停下,他飞速打开车门,解开安全带,一把抱起盛星,沉声道:“她跟我。”